第五十回
原文:
上回说到:穿云白玉虎刘俊带着师弟霹雳狂风甘虎,陪同燕雷来到孝顺胡同西胜镖局。伙计往里面通禀,鲍古、鲍图弟兄二人出来迎接。刘俊抱拳通名说:“燕师傅由于初次来京,不识道路,误至双龙镖局。我师父童海川命我弟兄把燕师傅给您送来。”鲍古一听:“噢!原来如此。那么二位少侠客请到里边喝碗茶再回去吧。”“离着很近,我们说话就到家了,我们跟您告辞了。”甘虎搭茬了:“哥哥,人家镖主看得起咱们哥儿俩,还是坐一会儿吧。”刘俊说道:“好吧!”大家伙儿一块往里来到东客厅。进来以后请燕雷坐下,刘俊、甘虎也坐下,鲍氏昆仲侧坐相陪。“来呀,献上茶来。”
燕雷喝了一碗茶,鲍古问:“二弟呀,你怎么后头又赶来了?”“可不是嘛,我打四川来,走到北京,不认得你们这里,我误打误撞的,到了双龙镖局,我就让人家陪着来了。”燕雷也知道,吃饭没钱挨揍这是寒碜事,所以他没说。哪知道燕雷刚说完,甘虎蹦起来了:“不是这么回事,他胡说八道呢!姓燕的来到北京城,找我师父和我师大爷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的大印,他在饭馆吃人家饭不给钱,叫大家给揍得跟烂酸梨一样。这样我师父跟我师大爷才把他领到双龙镖局热情款待,给他衣裳,让他沐浴更衣,跟他说好的,跟他交朋友,他却小儿长小儿短,说了很多蛮不讲理的话。我师父派我师哥送他,我自报奋勇,我惦记走到半道上给他来个倒拿毛,教育教育他。我师哥老拦着,这样我没得手。到这来,我把这事跟你们提提,这姓燕的不够朋友!”
甘虎这么一说,这下子燕雷可恼羞成怒了,喊道:“嘿!畜生,你敢污辱燕二爷,你出来!”垫步拧腰就来到当院。甘虎一瞪眼,道:“小子!你不叫阵我还惦记着揍你呢,教育教育你。”这鲍古最阴不过,他不管。因为他知道野飞龙燕雷好能耐,到底这能耐好到什么程度上,鲍氏弟兄没看见过,要借这个机会看看燕雷的本事。刘俊可说话了:“师弟呀,你这是怎么了?!”
“我说师哥,你甭管哩,你瞧个热闹。”甘虎垫步拧腰一阵风似地就窜出去了。甘虎根本不傻呀,往前一赶步,左手一晃面门,右手的拳头就到了。野飞龙燕雷向左一滑步,立手一挽甘虎的腕子,伸左手“唰”地一下,“乌龙探爪”,直奔甘虎的面门。甘虎一瞧燕雷的掌来了,双插手,拿这两只手,“吧噔”一锁他,反背撩阴一锤。燕雷闪身形躲过去,跟甘虎就打上了。六七个回合,甘虎才有了破绽。举单拳“单锋贯耳”,燕雷往下一矮身,右脚走扫堂,左脚当轴,甘虎脚尖一点地,长腰起来。燕雷往前一弓右步,退左腿“唰”一转身,左手“巧摘天边月”,就到甘虎的胸口窝上。嘣!左腕子一较劲,这掌就打上了。“啊!”甘虎往后一仰身,觉得心里一难受,五脏六腑一翻个,一张嘴,“哇”地就喷出一口血来。
刘俊站在这里瞧着,心想:怎么样,你输了,我过去也白费。这怎么办?
我要是被人家也打了,谁把我两人弄回去?师弟啊,你不听哥哥的话呀!燕雷一瞧甘虎吐血了,洋洋得意。“哎,姓刘的!你怎么样?”一指刘俊。鲍古,鲍图瞧着不管。人家刘俊一摆手:“二师傅,你吃饭没钱被人家饭馆污辱,我师父给你候了饭帐。把你请到双龙镖局,给你沐浴更衣,款待你吃饭。又派我弟兄把你送来,够朋友了。我师弟天真烂漫,傻傻呵呵,他不懂什么。我刘俊天胆也不敢跟您动手,因为我师父是惦记交你这么个朋友。没想到你是一位言而无信之人,你把我师弟打了,我回去禀明师父,自有我师父前来跟您讲理。我刘俊哪能跟你动手啊!师弟,跟师哥回家吧。”鲍古这么一听呀,这小孩有点意思,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燕雷,燕雷这里点手叫他。您瞧刘俊说这话,不是我怕你,我这么一来对不起我师父。不卑不亢,这小孩将来准能成名。
刘俊把甘虎背起来回去了。来到大栅栏双龙镖局门口,镖师们全看见了,“哎哟喝!少侠客爷。”“唿啦啦”都过来帮着刘俊架着甘虎,一直来到南客厅挑帘栊进来,把甘虎放好。海川过来一问,刘俊实话实说。哎哟!海川的脸“唰”一下子就苍白了,气也上来了。剑眉双挑,虎目圆睁,用手点指:“燕雷啊,我姓童的看你不错啊,你张口小儿闭口小儿,可我姓童的对你没有失礼之处。爱屋及鸟,看佛敬僧,他明知道是我的徒弟还要打啊,他是瞧不起我童林。众位哥哥,哪一位也别管,我找燕雷辩理去!”海川伸手就要抓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,老侠于成伸手一拦:“等等,海川你别去,你拿他当朋友,是你瞎了眼了,我早就瞧着这小子不地道,我就惦记着把兔崽子摔死。”老侠于成往外走,海川伸手一拦:“哥哥,这事情是我的,您不能去。”这个时候,北侠等众人“唿啦啦”全过来了:“海川你先等等,不能操之过急呀。”“哥哥,这八个徒弟,他燕雷打了哪个,我都不往心去啊,唯有打了这个傻孩子,我不能不动心啊!因为从白马河甘家堡临走的时候,甘凤池老哥哥拉着我的手,说我跟你嫂子年近古稀,只此一点骨血,交给你我们两口子放心。没想到孩子让人家给打吐了血,生死未卜,万一要出点事,我童林用什么话对兄嫂去讲啊!哥哥,这事你别拦着,我跟姓燕的磕了!”
说完了,海川转身形还要往外走。老头于成捋胳膊挽袖子地说:“海川哩,你别去,你去了针尖对麦芒。我去,我到那就把小子宰了。”老侠侯振远过来一拦:“哥哥,您先别恼。海川,我有两句话说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“哥哥,您有什么话就说吧。”“我想甘虎是个天真烂漫,胸无城府的傻孩子,可他为什么还要说倒拿毛,半道上要把这燕雷弄个跟头教育教育他,为什么知道到了西胜镖局当着鲍古败坏燕雷呢?这里头有人挑拨,物必自腐而后蚀。海川,头一件事我得清理内部,你先别着急。”其实于爷的喊,大家伙儿的劝,都在给海川泄火气,但老侠侯振远这个办法更好,这就给海川泄气了,不能让海川找人家去啊。
侯老侠一摇头:“海川,你听我的,众位都坐下,于老哥哥您也坐下。”
大家伙儿全坐下了。把徒弟们都叫进来,这一下可全有了:阮和、阮璧,徐源,邵浦、阎宝、鲍信、侯俊、侯玉、张旺、刘俊、司马良、夏九龄、杨小香、杨小翠、洪玉耳、孔秀,连同李勇、李宽、小莲花于秀,这个可就多了,是小辈儿的全进来了,都站在这儿。老人家侯振远按着剑把,看了看这些人厉声说道:“谁挑唆你师弟甘虎到西胜镖局办这事,你们给我说出来,如果你们不说,我要查出来,可别说老夫变脸无情,马上手到剑落,要你的项上人头。说出来,斟酌情理,我也可能不杀,说吧。”大家伙儿面面相觑。老侠侯振远这么说是有目标的,他看孔秀,因为他知道孔秀这孩子坏。老侠一看孔秀,用威慑之气这么一瞧,孔秀很自然:“唔呀,这是哪一个办的,我是没有说的。”老人家侯振远知道不是孔秀了。抬头再看坏事包张旺,心说:就你们俩,没有第三个。果然张旺嘴唇发干,正用舌头尖舔嘴唇呢。侯振远可厉害呀,把脸往下一沉:“张旺。”这一叫,张旺的汗就下来了:“弥陀佛。”他从师兄弟当中往前走,跪在老人家侯振远的面前:“师伯。”“是你挑拨你师弟甘虎到西胜镖局被打的吧?说实话。”“没有,弟子天胆也不敢。”“嗯?!”老人家蚕眉倒竖,虎目圆睁,就这么一按剑把,张旺吓坏了:“师伯,我说,是弟子办的。”侯老侠身上有一股力量,小弟兄看见他就心怵的慌。侯老侠一沉脸:“讲。”“是!”
燕雷一来,童海川一招待,张旺的耳朵多好使呀。师大爷侯振远跟大家伙儿把这事情的经过一说,张旺就生了气。张旺准知道像燕雷这样的人非揍不可,不打他,他不舒服。张旺心说:我师叔完了事,要派人给他送往西胜镖局全始全终。唉呀,谁能治住燕雷啊。张旺一想,只能是甘虎。他知道甘虎有能耐,又听他的话,事情容易办到。张旺把甘虎叫到一边:“师弟,这姓燕的对你师父那么不礼貌。”果然甘虎生气啦:“我说这小子不地道。惦记揍他!”“好!你惦记揍他,也得找个机会,待会儿你师父把他招待完了,还要派人送往西胜镖局,派人时你搭茬,半道上瞅冷子给他来个倒拿毛,‘呱唧’一下子给兔崽子弄个狗吃屎。如果办不到,到西胜镖局当着鲍古那些人这么一说实话,他也得臊死。这不就解气了吗?”“对。”“可是这么着啊,不管到什么时候,不能说出是哥哥我教的你。”“这你放心,我怎么能出卖朋友呢?”事后,甘虎被打,张旺这后悔啊。一瞧这事情闹大了,师叔童林急了眼,张旺也傻了眼。直到现在,师大爷发现自己,他知道侯振远是杀人都不带眨眼的。你别看老头这么和气,分跟谁了。张旺跪在这儿眼泪都下来了,便把自己所办的事,从头至尾一说。然后痛心地说道:“师伯,弟子我一时糊涂和气愤,才让师弟甘虎办这事。我认为我师弟甘虎的能耐总能赢了燕雷,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。师弟被打,弟子我追悔莫及,请师大爷您饶恕我这一次吧!”老人家侯振远捋着银髯,用手点指:“张旺,当初你投入我侯家的时候,我就不乐意,是你师父说情才把你收下的。要说这多年,孩子,你也办了不少的好事。可是自从你师叔童林一到山东,邀我老弟兄把你们带着往江南一走,你看看,杭州擂的事情,你在擂台上杀人,致死了浪里蜉蝣高俊、灯前粉蛾南宫桃,你在铁善寺又搬弄是非。看起来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。今天我决不能再容你了!”一按剑把,“嚓楞楞”龙渊古剑一离鞘,没把坏事包张旺吓死:“师伯!千不好,万不好,念其侄儿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,现在我追悔莫及了!求师伯息怒,您只要不杀侄男我,怎么着都成。您可以随便打,随便骂。师伯,饶侄男一命吧!”
正在这个时候,海川过来了:“哥哥,您要杀张旺也不太好吧,您杀了张旺,王爷知道了都不乐意啊。您忘了王爷赏他大班指了?”侯振远想起来了,杭州擂王爷把翡翠班指都赏给张旺了,我怎么能把张旺杀了呢。再看坏事包张旺一副可怜相,老人家侯振远长叹一口气:“唉!”把宝剑撞入剑鞘说道:“张旺,是你师叔讲情,我也想到王爷很喜欢你,但是我侯氏弟子之中不要你了,把你逐出门墙,轰出镖局,永不听用,你走吧!”“师大爷你别价,您还是饶了我得了。我哪能离开您哪!”“不!再若多说,定斩不饶。”
海川也知道老哥哥生了气,便劝张旺说:“听你师大爷的话,走吧!”张旺无法:“哎,师大爷,小侄遵命。”
张旺站起身形,热泪往下流,自己的嘴不好啊。挨着排地行礼,行到侯杰这里:“师父唉!您疼了徒弟一场,我给您磕个头吧,师哥们好好地孝顺师大爷跟师父吧,我不能在您的跟前尽孝了。”侯二爷挺喜欢张旺,秃老头眼泪下来了:“你没事尽出馊主意,今天又挑拨你师弟被打,你师大爷怕你将来捅漏子。孩子,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地混呀!”张旺又恳求侯老侠道:“师伯,我要走了,弟子今天凭唇齿惹下了大祸,师伯您把我逐出门墙。那么将来弟子如果凭唇齿立了盖世之功,您还要弟子不要?”“这不是你师父,你师叔和众们师伯都在这儿,王爷看着你都不错啊。说真的,我怎么能不要你呢?只要你将来立了奇功,你师父不要你,师大爷我都要你。”“得了!师大爷,记住咱们爷儿俩今天的话,我给您磕头。我走了。”童林说:“等一等。黄灿,到柜台拿五十两银子给你师哥。”黄灿拿了五十两银子来:“师哥,您带着吧。”“我谢谢众位。”张旺行完礼后,看了看甘虎,自己转身形往外走,阮和等众人一直往西给送到观音寺了。张旺难过地说:“师哥们、师弟们,回去吧。”大家伙儿看着张旺怪可怜的,洒泪分别,张旺从这里徜徉而去。后来张旺立功劳了吗?张旺立的这功劳大了,他和师兄弟们分手之后,到了四川的剑山蓬莱岛,至于如何,暂时先不提。
师兄弟们送走张旺回到大厅。海川一瞧把张旺这件事情办了,自己心里多少消了点气,便说:“哥哥,张旺的事情完了,我可要上西胜镖局了。”
南侠司马空过来了:“无量佛!海川,我先拦你。你现在上西胜镖局去,到底怎么样咱先不说,虎儿被打这事管不管?哥哥我是个大夫,咱们把孩子治一治啊!尽顾了报仇,虎儿要耽误了呢?”“哎哟!道兄,我忘了,我拜求您,您赶紧给孩子治治伤吧。”大家全过来了,等到了跟前一瞧,把虎儿小子的衣裳撕开了,一看正打在华盖穴上,都肿起来了,黑紫黑紫的。南侠知道要给他挑破了麻烦,他的金钟罩铁布衫就没有了。南侠马上拿出药来,敷上后弄一张布给他贴好,然后把内服的药让他吃下去,又给他把血迹擦干净。
这个功夫可就不小了。傻小子于恒来问道:“道哥,虎儿好得了吗?”“傻兄弟你放心,好得了。”“把我们虎儿打这样,老牛可不干呀,你们都甭管,我找这雷小子去!”傻小子于恒急眼了。老侠于成一拍他的手:“兄弟,你别管。你那边呆着去。你们众位全别去,我一个人找他去。海川,我去不要紧,你不能去。”“老哥哥,您这么大年纪怎么能去呢?!”于老侠说:“好吧!既然你认为哥哥我不能去,咱们大家伙儿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一谈,你要说得有道理,能说服哥哥,我就不去!”海川想了想说道:“哥哥,您想过没有,这个时候如果你要到西胜镖局去,听说剑山蓬莱岛来了不少人,您一个人去,打不了燕雷,咱们双龙镖局必须再派人去帮助您打燕雷,西胜镖局那拨人也必是帮着燕雷和咱们动手。你也约人,我也约人,双方争斗起来,那就是不到亮镖会咱们就亮了镖,给几位牛街住着的前辈们打乱了阵脚,对不对?”于老侠笑着答道:“海川哪,你说得太对了!不要紧,跑不了他,他不惦记着夺取十三省总镖头吗?兄弟,你要听哥哥我的话,让他再活几天,距离明年三月三才有多少日子了?到了亮镖会瞧兄弟你的。”
大家伙儿这才明白西方侠于爷这位老人的苦心。“哥哥,你说得有道理。”
“要是那样,那么就听哥哥我一句,西胜镖局咱暂不能去。说句俗话叫‘搁着他的放着咱的’,到了时候咱们再揭开瓦瞧活,对不对?”“哥哥,您说得对。刘俊呀,你们几个人先在这侍候着你师弟,为师我先回家,我们在这儿两天了,我得看看王爷去了,你们完了事也回吧。到家后不要跟你师叔、师婶、师爷、师奶奶提甘虎被打的事。”“这我们知道。”这时,于老侠对海川说:“海川哪,定个日子吧,我们大家从江南带来了土礼,准备看看老爷子、老太太去。”说真的,人家西方侠于爷一百零二两岁了,就是海川的父母也才六十岁的人哪,比人家于爷还差着四十岁啊。于爷说出来了:“谁要我们跟你是朋友呢,那你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,我们得尊敬。”海川连连地作揖,给大家道谢:“我替父母谢谢了!哥哥,您老人家道高德重,是寿过颐龄的人,我父母年岁还不到,怎么敢劳哥哥和众位哥哥到寒舍去呢!我把这意思说了就可以了。哥哥,真不敢当啊!”于爷也知道海川这是心里话,便说:“海川,那么老爷子、老太太挑礼你给担着了,礼物我们就让徒弟们回去的时候带到家里得了,你先替我们哥几个问个好吧。到年下再给二老拜年去!”于爷想得多周到呀,把大家伙儿的意思都表达了。海川跟众位哥哥告辞,大家伙儿一直送到大栅栏口。
海川溜溜达达地从双龙镖局可就奔五牌楼了。顺着东河沿,一直往东来,到了哈德门,往家中走去。这时太阳已经过午了。到富贵巷,顺着阿斯门进来,来到王府的门前。海川一看:门口既没轿也没有马,可能官员们没有到这里来,或是来过,叫王爷给挡驾回去了。对!我应该趁这个时候给王爷请安。海川想到这里,刚要进王府,大管事何吉正从里面出来,瞧见童林就作揖:“哎哟!我的爷您可回来了,府里要出人命了,您上哪儿去了?都急死我了!”“我到趟前门,大管家,有什么事?”“您看,您可真沉得住气,您快进来吧。”何吉伸手揪住海川往里跑,过了垂花门海川一瞧:院里头八十多口子人,磕头犹如捣蒜,“咣、咣、咣”,跪了这么一院子。二管事何春站在北屋的台阶上面,王爷站在台阶的当中,面沉似水地说道:“完不了这事!我非得调杆儿,这些日子我不在家,你们偷了我多少东西了?你们可没少偷我啊,我按帐查。”也不知道王爷丢了什么东西,这么发火。王爷抬头看见海川来了,便道:“哟!海川哪,昨儿你干什么去了?”海川过来就磕头。王爷直说:“得,得,得!你快起来,快起来。”海川说:“等等,咱们爷儿俩说话儿有的是时间,我先得问问您,怎么生气呢?”“我没生气。”
“没生气?这当院怎么跪着这么多人?”“唉,真是的,都滚!”王爷一摆手,这些人如同大赦,“呼噜呼噜呼噜”全走了。大管家何吉、二管家何春俩也在想:打王爷回来会客,丢了东西到现在,折腾了多长时间,我们哥儿俩把嘴皮子都磨破了,王爷还是不听,非要调杆儿打出几条人命来。你看人家童侠客爷就这么一句话,王爷就传出话去:“滚!”把这些人都放了,事情就完了。
海川问王爷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您得跟我说说啊。”“你先坐下,我这等你吃饭呢。哎呀,你知道我在江南的事吗?你上大栅栏那儿去,他们老哥儿几个都跟你提了吧,我可学了不少的能耐。”海川说:“您的事情我都知道,等一会儿再说。我先得问问您为什么生气?”“唉!提起来我就生气。我这一次跟你下江南,多少日子不在府里了。当然我回来以后,有很多好的、厚的王公大臣都到我这来了,跟我见了面,也问问江南的一些风景,年羹尧也来了。”“噢!”海川知道,这是王爷的大舅子,礼部侍郎,年侧妃的兄长,王爷的二福晋就是年羹尧的妹妹,所以跟年羹尧两个人特别近。又听王爷说:“大舅哥来了,我不能不见呀。我派人把他叫进来,由打一清早起来吃着饭,我们俩就谈话。说来说去,我心里闷得慌,就让何春把我的烟壶拿出来了。不是什么忒好的,明朝开了片的贡货,但我很喜欢这个盖儿,这盖儿是祖母绿的。我用它闻点儿洋烟,吸完烟我把这烟壶就搁在桌上了。他到下午才走,我说我送送你,你平常不来,他还直拦我。但我还是把他送出去,送到仪门,又送到府门。他走后我回来了,就这么个工夫,再找烟壶没了。你说这一年来他们得偷我多少东西?明天我就查帐,把他们全都找来,我让何吉跟何春先调杆儿。”
什么叫调杆啊?原来,这府里一共有八根竹竿,在这竹竿里头灌满水银,两头堵死,拿这个东西当刑具打人。府里头人犯了法子,就用这个打。这个东西打人不响,可真疼,能把人活活打死,什么时候你开口说实话了,就不打了。海川听完了说道:“爷怎么知道是他们拿去了?咱们走了已有一年来的光景,他们全拿东西,咱这府里早拿净了,您回来四旮旯都空了,所以说不可能啊。”“你别给他们讲情啊!这事情你来了,咱们就算完了。一天云雾散,咱们不再提了,丢了烟壶我也不在乎!”“不,我得给您找找。您跟年大人说话直到年大人走,您动没动地方啊?”“我没动,我哪也没去啊。”
“屋里头其它东西动没动过?”“也没动啊。”“噢。”海川看这八仙桌。
“唉,你别看了,这八仙桌上搁着烟壶我瞧不见吗?”海川又看那架几案,看来看去这紫檀的架几案上可有点发黑,黑的上头要盖个红戳,一般人的眼睛瞧不清楚,就在这架几案的犄角上,有个红戳,上头是个老寿星脑袋,海川的眼睛得趴在这架几案上平着看,才能看出来。
王爷说:“海川啊,一会儿咱们爷儿吃饭吧。你跟他们爷儿几个见着了,说了些什么?你在北京这么长时间是怎么过的?我都惦记听听呢。我现在可会了不少的剑法了,您以后得给我收拾个把式场,咱们爷儿俩得下场子好好练啊,我不能把功夫搁下。”“您先别忙。”王爷直说:“你别瞧了。”海川摇头:“我瞧见点东西。两位管家大人过来,你们瞧瞧这个。”“教师爷看什么呀?”“就看看这个。”海川用手指这老寿星印。“我们两个看不见。”
“你们哥儿俩那么看,哪看得见啊,这紫檀的又不反光,您得横着瞧。”“噢!有一个戳子。”“对了。这戳子上头有一个老寿星脑袋。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有的?”“说真的,教师爷,爷不在家,这屋里头共有八个人,黑夜白日侍候这屋子,一天擦几遍,什么也没有哇。这个东西要有,也是刚有的。”王爷急了:“胡说,你怎么说刚有的。”“爷怎么了?”“怎么了?!我跟年侍郎在这说话,你们不是不知道,打闪的这么个工夫,谁弄个戳搁在这儿,你们说?”海川说:“王爷,您别疑惑两位管家大人,这是刚有的。”“你怎么也说刚有的?”“不是刚有的,您的烟壶怎么没了?他把您的烟壶拿走了,留下点痕迹。这是外来的夜行人干的,不过他是大白天来的。王爷,看来您错怪大家了,您也甭查帐,府里的物件什么也丢不了。丢了首先您得找我,因为我是本府的教习,我负责给您看东西的。”王爷一听直发愣:“冤枉他们了?”海川一笑:“那可不冤了!不过这外来人留下他的姓名了,咱们先不管这人是谁,但是可以肯定不是自己家里人办的。您怎么还要打人呢?爷您自己生气不说,还把家人给误赖了。”王爷有点后悔:“唉!你看,我还不如等你回来再说呢,这一来多不合适。吉儿,去告诉他们,每人到帐房领二两银子。”“谢谢爷。”每人不但没罪,反而赏了钱。一会儿,这七八十位进来了:“谢谢爷赏!谢谢侠客爷!”“得了,都给我滚出去,别提了!”
王爷敬佩地对海川说:“海川哪,吃饭吧。”
这样,爷儿俩坐下,底下人进来调摆桌椅,爷儿俩吃饭。海川就把头出前门,巧遇铁木金,怎么来怎么去;二出前门拿林宝巧遇神龙手欧阳钧,清风羽士任元,有人在天坛给我大褂下摆上拴城砖、掐辫穗,我怎么追这溜城墙的人,从头至尾细说一遍。一直说到僧道俗会筛海爷,赴会护国寺,抛钺亮剑;夜间杜清风行刺,被一位老道爷拿着筛海爷丢的单只点穴镢,如何打了杜清风。王爷听完,佯装嗔怒地说:“海川,我可得罚你罪,老仙长送你宝剑,你怎么不告诉我?”海川解释道:“一来,时间不久我就解着囚车回北京了,没有工夫跟您谈;二来师伯说,等我练熟了以后再禀明王爷。因为这个,您没跟我在一块儿,我也不能写信告诉您。”这样海川把宝剑拿出来,王爷看了,夸奖了一番。说真的,王爷很喜欢宝剑哪!海川又把商家林截囚车的事情也提了,喝!这么一说,王爷才知道海川也经历了一番风险。“海川哪,你看你在江南被困镇海川,还记得二位恩师的教诲吗?像护国寺这事,你真不应当一个人去。”“是啊,刘俊也跟我说来着,可是您说我不应当一个人去,带着几个徒弟管什么呢?奇怪的是,不知道谁在我耳朵边提出‘抛钺亮剑’的招法。”王爷也说:“是啊,今后再有这事啊,你得加点小心。”
“王爷您说得对,童林今后一定得加小心。”爷儿俩谈笑风生吃着饭。饭后,王爷劳乏,想休息了,就说:“海川哪,我想早些休息了,你也休息去吧。”
“好吧。”这样王爷回到里面休息。
海川怎么敢睡觉啊,夜行人进府偷了烟壶,这里头有事啊。海川提着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,拿着茶壶、茶碗放在一个石头桌上,把钺包袱也放在这里。围着假山周围转了个圈,然后把包袱皮打开,双钺亮出来了。这时,星斗满天。海川月下一下腰,子母鸡爪鸳鸯钺走行门,展过步,八八六十四式;八法神钺,套着三百八十四爻进命连环钺施展开了,好俊的功夫,好快的身法啊!时间不大练完了,收住双钺包好了。把落叶秋风扫宝刃亮出来,又练剑术。光灿灿冷森森,如同一片剑山相仿。这剑法慢中显着快,快中透着稳健。“唰啦啦啦啦”,展开身法尽情挥舞。练完后他把自己绒绳上的软剑鞘摘下来,宝剑撞上,围好了。这时海川想喝点水,便到假山石前的石头桌旁边,拿起茶壶来,“咦!”茶壶底下压着个纸条,旁边放着烟壶。海川赶紧把茶壶搁下,纸条、烟壶揣起来,拔腰上假山,站在假山的上头,往四外观瞧。海川明白了,可能来的这夜行人是访我的。白天进府他没有加害王爷之心。王爷送年大人走,他从后窗户进来,发现了烟壶,作为标记。贼不走空,他打上戳子拿走了,晚上又给我送回来。如果他要想杀人,那王爷的命早就没了。这人是什么人啊?海川从假山上下来,借着星月的光华拢目神一看这纸条,纸条上面也打着一戳子,上头有个老寿星,还有小字:“明晚恭请阁下莅临九公主坟,见面畅谈,知名不具。”就是说,明天晚上我约您到九公主坟去,咱们二位到那里再谈,也许是口谈,也许是手谈。
海川把这纸条带好了,拿着烟壶自己回来。正赶上王爷的内书房里点着灯,王爷还没有睡着呢。海川在王爷的书房门口痰嗽一声,声音很低,王爷就听见了:“海川吗?”“是。”“你有事吗?”“王爷,有点事儿禀报您。”
王爷把门开开了,“您看看这个。”海川一伸手把烟壶掏出来了:“这是不是您丢的那个烟壶啊?”“啊!不错啊!你看,这个烟壶并不值钱,但我很喜欢这个盖。快告诉我,你在哪儿得的?”“嘿!我捡的。”“在哪儿捡的?”
“我在西花厅那栏杆头上捡的。”海川说:“我在西院假山的石头桌让放着茶壶、茶碗,在那练趟功夫。练完了,这个东西就在那儿摆着呢。不瞒您说,这个夜行人到府里来,可能是访我的。贼不走空,他拿点东西作为标记。这样,他晚傍晌又给送回来了。咱们府里的人,没有敢拿爷的东西的。”“这可倒也是。没有别的?”海川其实应当把话全说了。夜行人约我明天到九公主坟,海川没说。他这个人哪,也有点艺高人胆大。到二更天以后,海川回到王府自己的教师住处去休息。
第二天清早起来,刘俊跟师兄弟们由打前门可就回来了,并且带来群雄送的礼物。海川也回到自己的家里,见着父母问了安。二老对王爷送来的礼物有些过意不去,就对海川说:“我们老两口子惦记着让你兄弟过去,替我们给王爷请请安,因为你没回来。”海川摆手说:“不用跟王爷客气,王爷冲着我给爹娘的东西,您该用的就用吧,也不用去道谢,王爷不计较这些。”
爷儿几个说了会儿话,刘俊告诉师父,师弟甘虎已然见好。吃完饭以后,爷儿几个才来,连吴成都过来给王爷请安。王爷一看,海川又多了这么一个徒弟,很高兴。问了问吴成的一切,吴成完全都说了,王爷更高兴了:“吴成啊,将来咱们爷儿几个下场子练功,你可得把你这手‘靠山背’教给我。”
“王爷,好吧!我一定教给您。”
白天就这样过去了。天已经快黑了,海川把子母鸡爪鸳鸯钺包袱包好了,搁在手底下,陪着王爷吃完饭,天就全黑下来了。海川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,提着自己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,出离王府往北,稍微的一拐弯,进了成贤街,穿过成贤街来到了安定门里。海川站在这里发楞,旁边有个老人说话了:“哈哈哈,这不是童教师吗?”“唉!这位老朋友,您还没歇着哪。”“说话也就快歇着了,我这不是奔家走呢吗。都快关城门了,您有什么事啊?”
“我跟您打听打听,咱们安定门外有个九公主坟吗?”“有,您打这出去一直往北就到了。您上那儿干什么去啊?九公主坟比地坛那一带还瞎摸啊!”
“噢!我就是打听打听这么个地方,倒不是为了上那儿去。”“反正一直往北走,一大片树林,那就是九公主坟。”“好吧。”人家老头回家,海川可就奔安定门外来了。过了关厢,海川看了看四下无人,脚底下趱劲,“沙沙沙沙”,施展开飞行术,可就一直往正北下来了。真是离城越来越远,天也越来越黑。好在满天的星月上来,照得大地一片金黄色。微风摆动,万树摇头,影绰绰,才看到前面烟笼雾绕,有个大树林,这就是九公主坟。
海川来到九公主坟,一进树林看见了周围的花瓦子墙,当中坐东朝西的栅栏门。栅栏门上头有一块横匾,横匾上有四个大黑字:“公主佳城”。这就是公主的坟地,周围都是花瓦子墙,里外都是参天的古柏。海川飞身形起来,单胳膊肘一撑花瓦子墙,右手子母鸡爪鸳鸯钺的包袱一护自己的哽嗓,闪二目往下看,没有动静,一飘身形可就下来了。海川往里走,当中石头铺的甬路,顺着甬路再往里,前头有个牌楼,顺着牌楼进来再往前走,看真了:前面是灵恩殿,就在灵恩殿的当中,有一个井筒子,横着再往里,才能奔这坟头底下呢。公主坟高极了,灵恩殿头里有石头供桌,供桌上头是五供蜡扦。
周围都是大树,就在这甬路的当中坐着一个人。这人脸冲着西,盘膝打坐,闭目吸气养神。海川借着星月的光华,看得真而切真。啊!这人确实像个老寿星,个儿不高,大锛儿头,有皱纹,堕子脸,厚嘴唇,两道蚕眉斜飞入天苍,寿毫微长,搭拉着眼皮,鼻如玉柱,唇似丹霞,大耳垂轮,颔下一部白胡须,白剪子股的小辫。一身米色绸长衫,煞着绒绳,白棉绸裤子汗衫,福字履鞋,白绫高腰袜子。好像老头睡着了,坐在这里纹丝不动。海川提着包袱在旁边瞧这老头,看了一会儿,老头气息调匀,海川才往前来。
到了老头的跟前,伸左手一拍老头的肩膀。海川心说:我要拍上你的肩膀你还不动窝,那你就是老饭桶,我防你干什么使呢。果然人家老头不能让海川沾上,海川的手都快到了,老头把眼睛睁开了:“哈哈哈!”一叠身起来了。“噢,童侠客。”海川攥着包袱一合手:“不错,正是童林。老朋友,您留下了字简约童某来至此处与阁下相逢。”“不错,不错,蒙侠客不吝金玉,不以老朽为秋莹之火,野马之尘,移尊下教,真的前来应约,不失信于老夫,老夫感恩不浅!”海川大笑:“哈哈哈哈,老英雄您太客气了!您昨天到府里去,我童林不在。您晚上来把烟壶归还了,又留下字简,我童林就得来呀。”“童侠客真是守信人!我们二位坐下一谈吧。”“好!”两个人彼此都坐下了。“请问老英雄,您贵姓高名啊?”“侠客爷,您问在下,我祖居在四川,复姓诸葛单字名建字表宏图,闯荡江湖有个小小的美称,人称赛南极。”海川听了可就一愣啊,“噢!”自己在卧虎山学艺的时候,未出师门,就听说江南有这么一位成名的人物叫赛南极诸葛宏图。哎呀,难道说就是他吗?没错,一看诸葛建白发苍苍,精神瞿铄,看得出来,这是个老一辈的人物。海川真不敢疏神大意,也不敢怠慢,赶紧举着钺包袱,左手一搭,连连拱手:“原来是老前辈,诸葛老英雄,久仰大名,如雷贯耳,今日一见,这是缘在三生!老英雄,您折简相邀我童林来到九公主坟,一定有所教益。不过您是位老英雄,我童林敢问,您要打算见我,就应当拍门找我,直呼直令地叫我童林,可您怎么到王府去,鬼鬼祟祟,可和您的身份不大相符啊!哈哈,老英雄,您看在下说得对吗?”赛南极诸葛宏图脸一红。人家海川批评他太对了,你诸葛建要打算见我,你就拍门叫我,“我就是诸葛建”,童林也得对你十分尊敬。你怎么鬼鬼祟祟,又偷又摸,你找我这是干什么?”童侠客,老夫有难言之隐,一会儿我便要相告,我不敢直接地去找您。老夫在江南就听说你这新出世的人物了,不但武艺高强,而且品德高尚,交朋友义胆侠心,实令残年人钦佩!童侠客,你请坐,我们见面就有缘。有这么一句话:江湖无辈,绿林无岁。您口口声声唤我诸葛建为前辈,我可实在的不敢当!今日星月皎洁,你我到底能促膝长谈,实在幸会。哈哈哈,童侠客,请坐吧。”
海川也不客气,就在诸葛建的对面,把包袱放下,也坐下了,毕恭毕敬地说:“老英雄,您这是从哪来,现在住在什么地方,方便不方便,找我童林不知有何教训?”“童侠客,听说你奉师命下山兴一家武术,当然你阅历丰富。老夫身旁有一条军刃,多年来,我始终不敢叫上名来,请您给我看一看。”海川一听就不乐意了,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新出世的英雄,你不捧我,相反的你惦记把我撅了,那么你这次来,是好意呢是歹意呢?”老英雄,请你把军刃亮出来,童林看看。”人敬人,鸟抬林,你对我没礼貌,我童林又何必非对你有礼貌不成哪。赛南极诸葛建坐着,一撩长衫,拿出一条鞭来。
海川这么一看:很新奇,纯钢打制,罩着亮银衣儿,刨出这把儿四寸多长以外,鞭身将近四尺来长,从这把儿往前数,一寸一截,一寸一截,纯钢打制的,一共是三十六截。他这只军刃拿起来从上不能往下落,只能跟长虫一样,左右来回地摆。您要打算上下落,您得耍起来一斜,这鞭才能缠呢。鞭前头是个蛇头,也是一寸长,张着一点嘴,里头含着一颗子午问心针,这蛇的两只眼睛是镶上去的两粒钻石,闪闪夺神。右手一拿一摆,“哗楞楞楞”,就跟一条蛇走一个样。“哈哈哈,童侠客,您看看。”“老英雄,我不用接过来了,您这个鞭,我童林没有见过,我也不一定知道。当我在卧虎山跟老师练艺的时候,老师提过,江南赛南极诸葛老英雄掌中有一条三十六节蛇骨鞭,这蛇口里头含着子午问心针,专破金钟罩铁布衫,招术精奇,大概老英雄你这条鞭就是我恩师所谈的三十六节蛇骨鞭了。”“哎哟喝!童侠客,不错,不错。”海川一笑:“哈哈,在下也有一对军刃,您看看。”拿过包袱皮来打开了,双手一托,“哗楞”一响:“您瞧。”诸葛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啊,不是人家传言说童林使鸡爪鸳鸯钺,我诸葛建长这么大岁数,也没见过人家这对军刃,现在一看,十分出奇。“噢,童侠客,您这对军刃,现在一看,十分出奇。您这对军刃叫子母鸡爪鸳鸯钺。老夫在武林多年,我可没看见过这对军刃。这是属于内家使用的军刃,不是人家传言,老夫我也不认识。哈哈,童侠客,看来你这个军刃很出奇啊!”“老英雄太客气了。”“老夫我这一次由打四川来北京,主要的还是为访问访问童侠客爷您,真没想到您如此的仗义,您赏脸,真到九公主坟来了,老夫心里十分荣幸,你我可以畅谈。”二位坐在这可就开了口了。
谈的不过是武林中的佚事以及各门之长,不由得双方都把自己的功夫谈出来让对方听听。海川听完诸葛前辈的叙述还是很钦佩的。“老英雄,如果没什么事情,我可要跟您告假了?”因为童海川并没有看出诸葛建有什么敌意。“您有时间到我家去坐坐。”“等一等。童侠客爷,我跟您只是经过了口谈,还没经过手谈。诸葛建不才,愿意班门弄斧,打算讨教讨教童侠客三招五式,这是增长我的本领,让我得以开阔眼界。”海川一笑:“老英雄,有这么句话:文不加鞭,武不善坐。你这口谈可以了,咱二人房不连檐,地不连边,没有仇恨,当场动手,各凭己能,万一失手伤了对方,多有不便。老英雄,你可比较我岁数大得多!我认为,不必当场较量啊。”“童侠客说得是。我跟您讨教纯粹是‘游戏’二字,点到而已,决没伤害之心,我只是讨教讨教您的功夫,让我开开眼就得了。”“好,既然如此,老英雄,请吧!”
海川把包袱皮打开,腰中一围,子母鸡爪鸳鸯钺怀中一抱,顺着这个明堂可就往西来了。走出去不远,周围都是大树林,这个地方绿草如茵,十分的宽绰。在草地上动手不是很好吗?海川子母鸡鸳鸯钺“嚓楞楞”左右一分,赛南极诸葛宏图倒提着三十六节蛇骨鞭可就过来了。二位彼此道请,当场动手。
诸葛建左手晃面门,上右步单手一摇三十六截蛇骨鞭,“哗楞”一响,对准海川的胸前便点,就跟一条蛇对准自己的胸前咬来一个样。海川岔右步,一闪身,左手的鸡爪“啪”就搭上了。别看诸葛建扔蛇骨鞭节儿多,但这要让海川的鸡爪给抓上,也麻烦。只见赛南极诸葛建往回一收鞭,海川上右步一斜身,“唰”地一下,“金猴戏月”,对准诸葛建的太阳穴就抓过来了。
赛南极诸葛建往下一矮身,缩颈藏头躲,鞭走扫堂,海川就势大岔步,一闪身躲过他的鞭。然后双钺左右交叉,上下一错,右手钺对准诸葛建的肋窝子就砍来了。诸葛建心里头佩服,人家童海川年纪不大,身手不凡哪!赛南极诸葛建不敢疏神大意。他长腰出去顶四尺,往后一撤步,单手一摇鞭招架住了。海川把双钺施展开了,脚踩八门,八八六十四式,一招接着一招,双钺舞动如飞,“唰唰唰”,挂着风声,如飘瑞雪啊!诸葛建这么一瞧,哎呀,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!海川上中下走三盘,招术精湛。两个人一场鏖战,虽说互相都没有敌意,但是动手这个东西,人家鞭该奔你的眼睛就奔你的眼睛,该奔你的嗓轴子就奔你的嗓轴子,绝不能似是而非。两个人当场动手二十几个回合就开出去了。说真的,海川晚上这顿饭由于要提前出来他可没吃好。到现在,两个人棋逢对手,将遇良才,针锋相对,招术加紧,一动手看管定式,二目凝神,精神满提起来了,但吃得饱,吃不饱,吃得合适不合适,这很有关系。海川感觉到自己肚腹有点空得慌,才知道这饭没吃好。不过,面对着诸葛建动手也不能说呀。这样,海川勉强把三百八十四爻子母鸡爪鸳鸯钺法施展开了,“唰啦啦啦”,大褂兜起风,如同蝴蝶相仿,不慌不忙招如泉涌。
交手一会儿,两个人二十几个回合、三十几个回合开出去了。正在难解难分之际,就听这树的枝叶上“唰啦”一响,飞身形由打上面下来一个人,身轻似燕,脚尖一点地,“嚓楞楞”一抽宝剑:“无量佛,小儿童林啊!我与你仇深似海,今日狭路相逢。诸葛老英雄你休得撤招,山人来也。”说着往西抢步,左手剑点面门,“唰”地一下,宝剑就到了。这个人一下来,海川可就愣了。心说:我看诸葛建这人面带忠厚,不像是个坏人。他约我前来,我瞧这意思也没有什么歹意。可为什么把这个人给我藏在身旁?你不知道我跟他仇深似海吗?护国寺赴会,我与丑面佛马宝善比武试艺,云侠道士杜清风硬要与我交手,他逼我童林抛钺亮剑,我才削了他的道冠。现在杜清风胶粘道冠,墨染发丝又来与我挑战,我岂能容忍!好啊,诸葛建,你把姓杜的埋藏在这里,打算俩人打一个,致我童林于死地啊。海川想至此,提足精神,要与这两位决一死战。
这个时候,只见诸葛建的鞭奔自己的前胸点来,海川的左手钺轻轻一托挡了过去。杜清风的宝剑又在后头奔自己的顶梁击来了,海川一个“大鹏展翅”,一支他的宝剑,左脚就势回来,顺着自己的右腿又过去,踏中空,走行门,左手一沉肩,右手钺在底下往上这么一翻,来了个“白马刨泉”,对准杜清风的小肚子就扎,这可就得拼命了。云霞道士杜清风往后一矬腰出去,说道:“无量佛,小儿童林,山人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,今日相逢,小冤家你想活就势比登天!”说罢,往前一赶步,宝剑到了。赛南极诸葛建也往前一抢身,鞭奔海川来了。英雄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,当场动手,招术加紧,力敌二勇,面无惧色。云霞道士杜清风实在是了不起啊,他恶狠狠地疯狂进招,海川只招架杜清风一个人都费劲,何况要招架他们俩呢。但是,在海川有闪躲不及的时候,诸葛建的鞭就不奔海川而奔杜清风去了。杜道爷这气:“无量佛哟,咱俩是一头的,你不帮我的忙,怎么帮他的忙呀?”这样,杜清风反而要分神躲诸葛建的鞭,这给海川多少还腾出一点空来。两个人,两调角围住海川,亚赛正月十五的走马灯。这一来,海川就更感觉到自己有点难堪了。唉呀,怎么我没想到今天会这样呀!
正在这个时候,蹬着树梢捷似飞鸟,“唰”地一下,从树上头飞身又下来一个人,喊道:“喝!姓童的,按理说你候了我的饭帐,又请我吃了饭,咱们俩人有个不错。无奈你的弟子甘虎在我的宾朋面前败坏于我,被我将他打伤。童林哪,今天你走不了!“嚓楞楞”,日月双轮左右一分,野飞龙燕雷燕子坡站在面前。海川一见燕雷,哎呀,怒气上冲。海川心想:燕雷啊,知恩不报你反为仇,你算哪道的英雄啊!赛南极诸葛建鞭走扫堂,云霞道士杜清风剑奔海川的脖子,燕雷“月照云龙”,“唰”地一下,双轮就到了。
海川一抬左脚,右脚扎根,往下一矬腰,“啪”这么一反身,左脚一抬一迈诸葛建的鞭,海川的脸冲地,这左脚扎根,右脚反起来,一踹诸葛建的胸口窝,来了个“倒踢紫金冠”,紧接着右手钺“夜叉探海”,这一来,不但躲过诸葛建的鞭而且也躲过了杜清风的宝剑,同时也躲过燕雷的双轮。然后海川对准杜清风的足三里穴上就扎,同时,一掉脸左脚扎根,右脚踹诸葛建,跟着一个“鹞子翻身”,双钺一推,对准燕雷的小腹就扎来了,这叫“一招破三式”,燕雷往后撤步。三个调角都是劲敌啊,把海川团团围住了,海川双钺加紧,变列门路,一咬牙,这劲儿就使过力了。人用自己的力气,不管在什么情况下,有两种力不能使,一种力叫“努”,强努不成,非把身体努坏了。再有一种力不能使,叫“过力”,力气太过了,同样有害于身体。看来海川今天既努着又有些过力啊。力敌三勇,幸亏诸葛建多少有些偏向海川,不然的话,海川早死多时了。海川动手力战,时间一长,就觉着自己身体有些发软,从打两肋窝的边上腾来一股热气,往上这么一走,觉得两肋十分刺疼。海川心说:坏了,我努着了,赶紧用茹气之法往下压。这个茹气,就是一种调和气,把这口气慢慢地往下顺,不让这股子热气上来。可是这一来,坏了!你往下压的力量越大,底下的这劲儿反的力量越强,就形成了反作用。
这使海川更加难过,冷汗也下来了,步眼也要乱。现在两个仇人在这里,暂且把赛南极诸葛建刨出去,也是危险万分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,海川的耳朵里头突然有了声音,就跟通了电话一样:“冤家童林,力敌三勇,危险已至,你还不抛钺亮剑,等待何时?!”从语气里头多少有些责备,可跟护国寺的那个语气不一样啊。海川一想:对啊!他“唰”这么一斜身,左手钺照着燕雷面门就打。杜清风可喊上了:“无量佛啊!上回在护国寺他就是这手,你二人可留神啊,小儿童林要抛钺亮剑!”话音刚落,只见海川左手钺奔燕雷,右手钺奔杜清风就来了。两个人往旁边一闪身,“嚓楞,嚓楞”,海川两只钺就落在地下了,海川一撩自己的长衫,一吸气,一按剑把,“扑噜”,落叶秋风扫宝剑亮将出来,一按剑把顶碰簧,“嚓楞楞楞楞”,一条金龙相仿。海川往前这么一赶步,哎呀,他的心里头太难过了,他力不从心了。这脚往前一迈就跟四两棉花一样,踩着地就软了,天旋地转,胸口窝一发热,“噗!”这口热气就喷出来了,海川当时昏死过去!
也不知道过了多大的工夫,慢慢地,海川把眼睛睁开了,觉得心里头很难受,肚腹里头很空,嘴角这儿“滴滴嗒嗒”,看来是血,软剑鞘在旁边扔着,自己的宝剑也在旁边扔着。原来自己在地上趴着,眼前头出现了一片血迹。哎呀,我这是死了,还是活着呢?海川一看周围的情景,一阵的发楞啊。
眼前头是燕雷,张着大嘴,脖子都粗了,脸都憋紫了,提拎着双轮,两只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,动不了劲,就好像叫人家给定住了,左腿弓着,右腿绷着。瞧那意思因为自己已经躺下吐了血,燕雷惦记过来双轮一举,把自己给扎死,还没等他举起来呢,脚底下刚要使劲往这里蹦,他就动不了劲了。赛南极诸葛建在自己的北边,提拎着三十六节蛇骨鞭。哎呀,脸上显出十分惋惜的样子,他这么一抖手,叫人家给点上了。云霞道士杜清风在自己的右垂手,举着宝剑,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自己。但也叫人家给点上了。这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,出气入气上不来下不去,在那发楞。海川心说:这是谁救了我呀?也就在这时候,旁边有人念佛:“无量佛,童林哪!”“啊!”海川抬头这么一看,哎呀,正是几次搭救自己性命、手拿单只点穴镢的那位世外高人,武林的老前辈。
海川往起一站,感到头重脚轻,四肢无力,浑身发软,心中乱跳。只得双膝点地往仙长跟前一跪:“唉!老人家两次三番搭救弟子性命,弟子感恩非浅,生当殒首,死当结草啊!晚生给您磕头了。”老仙长点点头:“无量佛!童林哪,要说你小小年纪离开师门,在南七北六十三省闯荡江湖,武林之中不落人后,为师门增光啊,你是门户中的一个佼佼者,确实难得呀!话虽如此,孩子,在你身上也看出来有很多不足之处。你还记得当年你在玲珑岛被困镇海川吗?自己轻生涉险胆大妄为,不是你二位恩师跟你的师哥赶到,焉有你小小年纪的性命?吃一堑长一智啊,难道把师爷教育你的话就当作耳旁风吗?不尊重老师对你的教育吗?上一次丑面佛马宝善的师弟焦秋华被你所打。当然,我们相信焦秋华、马宝善都是好人。但是人家约你到护国寺去,你不想一想,你把人家师弟焦秋华打吐了血,人家喇嘛是要报仇哇。
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啊!尤其是在武林之中,即使人家真是好人,自己也应当有所防备。不是你抛钺亮剑,化险为夷,焉有你的命在!这一次赛南极诸葛建把你约到九公主坟前来相会,前门外大栅栏镖局有你众多的宾朋,你应当带上几位一同前来,怎么能够只身来此。这不是属于胆大妄为,轻身涉险吗?!今天不是山人赶到,童林哪,你的命就没了。你一死如同草芥,难道说,你就忘记你二老爹娘了吗?忘了王爷对你的恩德了吗?忘了你师父在卧虎山玉顶玉皇观耽误他的悟道参修,一十五年心血费尽,培育于你吗?你小小年纪初入江湖就如此恃才妄作,将来还了得吗?一定要记住山人的话,今后再不可莽撞行事了。”老仙长一句一字都是价值千金啊!说得海川匍匐在地:“老人家啊!责备童林之言,童林一定谨记。”
老仙长接着说道:“你来看,赛南极诸葛宏图虽然没有坏心,冒然间把你约至此处,但不应当带着杜清风、燕雷至此,他三人今天惦记把你毁于一旦,被山人治住。来吧,你想如何发落,致死他们三人也未尝不可!”赛南极诸葛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,他真要掉眼泪啊。他想:我不是这个心啊,这两人我惹不起啊!
赛南极诸葛宏图也是剑山蓬莱岛二十名站殿将军之一。你别看都是站殿将军,这里头有好样的,有受尊重的,也有不受尊重的。赛南极诸葛宏图是四川一带武林的前辈,也是英王一个揖一个揖把人家请到剑山的,虽然是站殿将军,人家的份大。这一次,把诸葛建带往北京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,赛南极诸葛建欣然同意。他来北京的目的倒不是为了要夺取十三省总镖头,他主要是听说北京城有一位雍亲王府的童教师,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,我就为访访这个人,小小年纪到底有多大本领?敢奉师命下山要兴一家武术?!
这样,赛南极诸葛宏图才跟着一块儿来,住在北孝顺胡同西胜镖局。鲍古鲍天机、鲍图鲍殿元对于这些人当然得高看,不但给老师找好的地方,幽静之所,像诸葛建这些人住的地方也非常地讲究。诸葛建住好了以后,他来得早,每天出去玩玩逛逛,其实他就是打听打听王府在什么地方。最后有人告诉了:在北城根,由打北新桥一直往北奔城根,那儿就是雍亲王府。赛南极诸葛宏图连着来了三次,把整个的雍亲王府都查看了一遍。
这一天,他来了以后,从北面看了看四下无人,就打城根这边越墙而过。
要说诸葛建真有胆子,蹑足潜踪可就往南来了,各处窥探,天气可还没黑呢,刚隐得住身子。这时,他听见客厅以内有人高谈阔论,诸葛建在房上慢慢地往下看,最后就是年羹尧告辞,王爷正往外送。赛南极诸葛建长腰到了后窗户,往里一看:一个人没有,发现了一个烟壶。赛南极诸葛建飞身形进来,一脚蹬在案头了,然后把这烟壶拿起来,掏出戳子,“啪!”往儿案头上一戳,然后长腰从后窗户再出去上了房,赛南极诸葛建就走了。他来至在前门外,到了镖局自己的住处,写好了纸条,约童林明天到九公主坟见面。因为他来的时间长了,北京的一些地理位置也就记住不少了,这九公主坟他也查看了一遍,这个地方十分僻静,这样约海川在那儿见面。当天晚上赛南极诸葛建来到雍亲王府,发现海川在假山石那儿练功夫呢,本事确实是好,诸葛建很是钦佩。蔫蔫地把纸条和烟壶放在石桌上,然后撤身形悄然回去了。到镖局后,他拉门一进来,幌火折子点灯,啊!云霞道士杜清风跟野飞龙燕雷在他的屋呢。诸葛建一瞧:“二位,你们哥儿俩怎么在我这里?”燕雷一沉脸:“啊,老义士爷我问问你,来到北京城夺取十三省总镖头,这是一件保密的事。你怎么天天出去,你到底干什么去了?今天你又上哪儿了?说实话!”诸葛建心说:幸亏我没有大摇大摆地去拍王府大门找童林。要是那样的话,说我勾结雍亲王,在剑山我受得了吗?人家军师还不把我宰了。现在燕雷一问他,他傻眼了。杜清风一摆手:“无量佛!老英雄,你我都是站殿将军,咱们互相都有监督的责任,这些日子你到底有何公干?”